&esp;&esp;李明夷也盯着那顶做工精致的幞头，似乎当真在考虑要不要接下。

&esp;&esp;见他没有立刻答话，卢小妹生怕他给谢绝了，索性主动往上一够，把那顶幞头摘了过来。

&esp;&esp;她把这用料不菲的幞头放在手上摆弄了下，像是在鉴定这玩意儿的价值：“果真是好东西，得值一两银子吧。”

&esp;&esp;“你不许胡说。”听她对助教的珍爱之物如此亵渎，林慎气得嗓子发抖，却碍着两位前辈在跟前，声音压得极低。

&esp;&esp;“胡说？难道这不值一两？我待会就去质库看看。”卢小妹扬着下颌，毫不客气地回敬一个凶巴巴的眼神，把那顶幞头举得高高的，就是要让他瞧清楚了。

&esp;&esp;“你！”林砚攥紧了拳头。

&esp;&esp;“林砚，不得无礼。”谢望低呵一句，收回空了的双手。他随即微弓身躯，对着博士压低了脖颈。

&esp;&esp;“弟子技不如人，既然已经脱下这顶幞头，自然也不配为助教。”

&esp;&esp;博士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：“那么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&esp;&esp;谢望仍是谦卑的姿态，但声音之中听不出一丝气馁：“学海无涯，弟子认为自己的所知实在沧海一粟。今日自愿辞去助教一职，以继续潜心进学。”

&esp;&esp;此话一出，周遭惊愕与愤怒的目光有如实质，几乎要将卧榻上的李明夷射穿。

&esp;&esp;为了一个赌约，把救命恩人逼到辞去官职，这人还有一点良心吗？

&esp;&esp;“阿叔……”隐约翻涌的怒气里，卢小妹举着幞头的手往下收了收，下意识吞了口唾沫，“我们还能活着走出去吗？”

&esp;&esp;“应该。”李明夷脸上毫无愧悔之意，反坦率地看向谢望，“还未多谢仁兄搭救，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，请问诊费要给多少？”

&esp;&esp;一码归一码。

&esp;&esp;谢望的行事他不算欣赏，但受人救命之恩，至少应该拿出报酬，这是不识字的王五女都懂的道理。

&esp;&esp;他身边的卢小妹，和谢望背后的一众学生，在听到这话时都不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。

&esp;&esp;世上真的有人能恩是恩，怨是怨，分得这么清楚吗？

&esp;&esp;谢望只轻轻看他一眼：“先生今日赐教，已经足够酬答。”

&esp;&esp;说完这句话，他转身对博士请示：“署中尚有别的病人需要查看，弟子就不相陪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去吧。”这位年过不惑的博士，似乎也对自己固执的弟子没什么办法，扬了扬手道，“你们也都去吧，老夫还有话想和这位郎君再聊聊。”

&esp;&esp;博士既已开口，下面的弟子立即奉命散场。

&esp;&esp;林慎临走，还不忘朝李明夷丢了个冷冷的眼刀。

&esp;&esp;一时之间，小小的屋子便只剩一老一小和一个半躺着的李明夷。

&esp;&esp;没了弟子在旁，这位博士倒显得随和多了。他不请自便地在茶案旁坐下，对着神色坦然的李明夷和满脸戒备的卢小妹，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。

&esp;&esp;“老夫留下，是想问你个问题。”

&esp;&esp;他顿了顿，才继续问：“你方才，为何说与我等不是同道中人？”

&esp;&esp;身为官医署的博士，裴之远见过太多人。

&esp;&esp;一开始，他也只认为对方是在赌气，或是拿乔。可见过他与谢望之间的你来我往，他可以断定此人绝不是在假意推诿。

&esp;&esp;却也仍不明白为什么。

&esp;&esp;李明夷闻言，并没有直接回答裴之远的话，反而向对方抛出一个问题：“敢问博士，在您看来，行医之道，什么才是基础？”

&esp;&esp;裴之远愣了一愣，没想到对方反而考起了他这个博士。他倒并不觉得被冒犯，只是……

&esp;&esp;行医之道，这可是个开天辟地的命题，讲起来并不容易。裴之远清清喉咙，顿挫有力地开口：“《黄帝内经》开宗明义，天地五行。宇宙的运转，都遵行五行之道，医术也不例外。譬如五味、五气、五色、五脏、五恶、五邪、五精，这些统统都是五行演化而来，而被逐渐运用在了医术中。所以行医之道，在乎五行，治病的根基，便起于五行变化。”

&esp;&esp;裴之远讲得口干舌燥，随手端起案上的茶碗抿着。

&esp;&esp;短短一席话，却有着丰富的内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