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沣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试图平复心中的汹涌波澜。
可无论如何,那股莫名不安的情绪始终挥之不去。
直到此时,他才意识到,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,将她仅仅视为一个可以随意安置的外戚。
她这个人,不知何时在他心中落了根,而他一时竟也不愿将这段缘分彻底折断拔除。
接连几日,天朗气清,日头正好。
趁着这难得的晴日,宋蝉带着几个丫头在屋里忙活,将所有的衣物都搬出来晾晒。
阳光透落在那些绸缎上,泛着柔和的光泽。丫鬟们手脚麻利地将衣服展开,仔细翻新缝补,屋里一片忙碌。
宋蝉也拖了个小杌子坐在日头下,缝一枚绣竹叶的荷包。
低头坐了一会,便觉得后颈乏累,抬起头正想歇歇,便看见房门口有个穿戴齐整的丫鬟探头向院子里张望。
宋蝉停下手中的针线,转对紫芙道:“你去瞧瞧,是谁在那儿?”
紫芙应了一声,放下手中的活计,快步走到门口。
她一向最了解府里的人事,与那小丫头低声交谈了几句,片刻后便折返回来,脸上带着一丝笑意:“娘子,那是大公子身边的云裁,说是大公子有话要带给您。”
“大公子?”宋蝉心中一动,捻针的指尖微微收紧。
自那日一别后,她也一直有些疑惑。
看当时陆沣的反应,分明是对她有些心动的,可这接连几日却毫无动静,这实在不合常理。
宋蝉放下手中的女工,起身走到门前,与云裁面对面站着。
云裁见她出来,恭敬地福了福身,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瓷瓶,双手递上。
“大公子惦记着娘子手臂上的伤,特让奴婢将这药膏送过来。大公子说,这是宫里的秘方,宫里娘娘们都在用,日日涂抹在伤处,不消半月便能痊愈,绝不会留疤。”
宋蝉接过那瓷瓶,指尖触到瓷器微凉的表面,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暖意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膏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:“替我谢过表哥,改日我定找机会当面道谢。”
云裁亦是一笑,摇了摇头:“娘子不必客气,大公子特地嘱咐了,让您不必与他见外。”
说着,她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信笺,递到宋蝉手中:“大公子还让奴婢带了一封信,请娘子过目。”
宋蝉接过信笺,指尖触到那细腻的纸张,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。信纸上还特意撒了些碎金,显得格外精致。
果真是陆沣,连这小小一张信纸,都透出这么多的巧思。
她展开信纸,只见纸上字迹清隽,落笔如行云流水。
信中写道,三日后,邀她在东城湖心亭相见,一同赏画论画。
宋蝉读完信,心中微微一荡,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信纸的边缘。
她抬头看向云裁,轻声道:“劳烦姐姐同表哥回话,我会去的。”
云裁点头应下,又福了福身,这才转身离去。
宋蝉站在原地,手中握着那封信,指尖阵阵发烫。
陆沣的邀约,是出于对她受伤的愧疚,还是别有深意?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膏,又想起那日陆沣关切的眼神,心中不由微动。
三日后,东城湖心亭……
宋蝉将信笺小心收好,转身坐回杌子上,指尖摩挲着那尚未绣完的竹叶荷包。
阳光落在身上,依旧明媚温暖,可她的心思却早已飘远到三日后的湖心亭中。
仿似已经与陆沣相对而坐,言笑晏晏,共赏一幅画卷。
紫芙虽未听清两人的对话,但看见宋蝉回来时手中的信筏,多少也了然了情况。
紫芙试探道:“可是大公子相邀?娘子要不要与大人提前先说一声?”
宋蝉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,等事/后我自会去和大人细说情况的。”
距离约定的时辰尚早,陆沣却已早早来到湖心亭中。
他负手立于亭边,目光沉静地望向湖面,微风拂过,掀起他如玉般洁白的衣角。
前几日,他派出去的探子回话,称并未查到陆湛与宋蝉之间有任何瓜葛。
这消息本该让他心安,可不知为何,他心中仍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。
事关宋蝉,也事关他的未来,他不得不再谨慎些。
倘若宋蝉真与陆湛有不寻常的关系,那即便他心中再不舍,也必须要将她从自己的计划中剔除。
正思忖间,一阵清风拂过,送来一道清泠如泉的声音:“表哥。”
陆沣回神,唇角扬起一抹如平日般温润的笑意:“阿婵,你来了。”
宋蝉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,淡青色的罗裙衬得她肌肤如玉,比罗甫画中的美人还要清丽几分。
宋蝉缓步走入亭中,目光扫过四周,却未见到任何画卷,不由得轻声问道:“表哥今日邀我来,是要赏哪幅画?”

